文 | 原磊 中國社會科學院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中國歷史研究院副院長

經濟現代化是國家現代化的重要內容。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是我國發展的戰略目標，也是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優化經濟結構、轉換經濟增長動力的迫切要求”。黨的二十大對加快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作出戰略部署。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在闡釋到2035年的改革目標任務時，強調“建成現代化經濟體系”。發展新質生產力是解決我國經濟社會發展面臨的新矛盾新問題、推動經濟體系現代化的重要途徑。面對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我們必須搶抓機遇，加大創新力度，以新質生產力為引領加快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

科學理解主要構成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現代化經濟體系，是由社會經濟活動各個環節、各個層面、各個領域的相互關系和內在聯系構成的一個有機整體。”經濟體系建設，既包括生產力方面的內容，又包括生產關系方面的內容。其中，生產力決定經濟發展的水平和效率，生產關系構成經濟發展的制度框架。可以說，經濟體系的現代化就是發展生產力并形成與其相適應的生產關系的過程。

需要認識到，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矛盾運動，決定了經濟體系演進的基本類型。一般來講，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矛盾運動存在兩種基本情況：一種是生產力的質態未發生躍升，生產關系總體上適應生產力發展但存在不完善的環節，因此要朝著不斷完善的方向運動；另一種是科技創新帶來生產力質態的躍升，過去生產關系的很多方面已難以適應生產力發展，必須要進行適應性重構，要在生產、分配、流通和消費等環節進行革命性變革。當前，由新質生產力所驅動的經濟體系演進，實質上是經濟體系為適應生產力發展而進行的適應性重構。

新質生產力是相對于傳統生產力而言的，它基于科技創新，尤其是原創性、顛覆性科技突破所帶來的生產力水平躍升形成。這種躍升將引發經濟體系形態的根本性變化，其底層邏輯、運行規則和核心架構都將經歷系統性重塑，并深刻改變價值創造、分配與流通的方式。對此，要求我們積極推動體制機制改革，主動構建與先進生產力發展相匹配的新型制度體系。這意味著，我國要建設的現代化經濟體系，既要以新質生產力為核心引擎，也要以新型生產關系為制度支撐，是貫徹新發展理念、適應高質量發展要求的新型經濟系統。從某種角度說，可理解為主要由以下幾方面構成。

現代化生產體系。生產是經濟活動的基礎，決定其他環節的性質和形式。現代化生產體系的本質是承載新質生產力的產業系統，具有創新驅動、協調發展、綠色低碳、開放共贏等特征。具體來看，現代化生產體系以科技創新為引領，不斷優化資源配置方式、生產組織形式等，推動實現更高效率的發展；有助于改善我國經濟發展不平衡不協調的深層次問題，持續優化生產力布局；堅持綠色低碳循環發展，提高資源利用效率，用更少的資源環境代價取得更大的經濟社會效益；充分運用人類社會創造的先進科學技術成果和有益管理經驗，形成更高層次的開放型經濟。

現代化分配體系。分配是生產關系的主要內容之一，直接影響社會化再生產的其他環節。現代化分配體系以適應新質生產力發展為導向，統籌效率與公平，優化社會資源配置和財富流動，在更高水平上形成共建共享的分配機制。一是體現知識、技術、人力資本導向，更好激發高級生產要素活力，在收入分配上更加注重知識創新、技術貢獻和人力資本價值。二是更好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通過生產要素的供求變化評價要素的貢獻。三是更好體現公平正義的要求，構建更為合理的收入分配體系，將效率作為重要目標，充分激發經營主體活力，同時將公平作為剛性約束，充分考慮利益相關方的多元價值訴求。為此，需重點強化二次分配的精準性，同時通過制度創新釋放三次分配潛能，實現效率與公平的動態平衡。

現代化流通體系。流通是社會化大生產的“血管”，市場流通在優化資源配置、深化社會分工、滿足市場需求等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現代化流通體系深度融入發展新質生產力的創新生態，通過技術創新和制度變革，實現從生產到消費高效銜接的新型商品服務流動。建立現代化流通體系，需加快應用最新科技成果，通過技術賦能、模式創新、綠色轉型等，對商流、物流、信息流、資金流進行重構。隨著人工智能、自動駕駛、數字孿生等技術的成熟，流通體系進一步向智慧化、無界化、低碳化方向演進。同時，建立現代化流通體系，需建設統一開放、競爭有序的市場體系。在市場經濟中，流通依賴于市場，市場機制通過資源配置、制度環境、需求牽引等多個維度決定流通效率。建立統一開放、競爭有序的市場體系，要消除阻礙商品服務流通的體制機制障礙，建立全國統一大市場，深化生產要素市場化改革，完善要素市場制度和規則，推動生產要素高效配置。

現代化消費體系。消費是商品價值實現的關鍵環節，生產環節創造的商品和服務，必須通過消費才能完成“驚險的跳躍”，實現其價值。現代化消費體系通過技術創新、模式變革和制度優化，對傳統消費行為進行數字化、智能化和生態化升級，為新質生產力發展提供需求端驅動力和落地場景。從消費理念看，傳統以“擁有”和“功能滿足”為主的消費邏輯，正被更具動態化、情感化的理念所替代，消費成為個體表達、社會連接的綜合性實踐。從消費內容看，傳統消費正經歷從實體到虛擬、從單一到融合、從功能到體驗的深刻變革，數字化消費、綠色低碳消費、體驗型消費、個性化與定制化消費等新型消費成為消費增長的重要領域。從消費方式看，消費活動呈現碎片化、即時化、社交化和智能化等特征，5G、人工智能、物聯網等技術普及推動消費場景全鏈路數字化，極大提升了消費效率，優化了用戶體驗，促進了供需精準匹配。

深刻認識進展成效

近年來，我國現代化經濟體系建設取得重大進展，不僅實現生產力水平的大幅躍升，新質生產力已經在實踐中形成并展示出對高質量發展的強勁推動力、支撐力，而且實現了生產關系的重要變革，全面深化改革向縱深推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更加成熟定型，有力推動了我國經濟社會健康發展。

從生產體系看，不僅產出總量穩步增長，而且產業結構持續優化，發展質量顯著提升。2024年，我國國內生產總值（GDP）同比增長5%，總量首次突破130萬億元人民幣。“十四五”以來，我國經濟經受世紀疫情、貿易霸凌等沖擊，平均增速達到5.5%，每年對世界經濟增長的貢獻率保持在30%左右。同時，產業結構持續優化，戰略性新興產業快速發展，不斷塑造經濟發展新動能、新優勢。例如，新能源產業發展迅速，光伏組件、風力發電機等關鍵部件占全球市場份額比重約70%；新能源汽車產業強勢崛起，出口額持續保持高速增長態勢；產業自動化與智能化水平大幅提升，工業機器人產量和安裝量在全球處于領先水平。此外，我國積極推進“雙碳”目標，經濟發展綠色化水平顯著提升。科技創新成為產業發展的核心動力，創新驅動發展格局正在形成。

從分配體系看，居民收入穩定增長，收入差距逐步縮小，就業和社會保障體系不斷完善。2024年全國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41314元，比2020年增加9125元。城鄉居民收入差距持續縮小，2024年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23119元，城鄉居民收入比由2020年的2.56∶1降至2024年的2.34∶1。就業形勢總體穩定，“十四五”以來，每年城鎮新增就業穩定在1200萬人以上，靈活就業、新業態就業成為重要補充。社會保障體系更加完善，基本養老保險覆蓋超10.5億人，基本醫保參保率穩定在95%以上，全球最大的社會保障網不斷織密織牢，新業態勞動者等群體逐步納入社保體系。

從流通體系看，基礎設施和流通網絡全面升級，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取得積極成效。我國建成全球最大的高速鐵路網、高速公路網，同時，基本建成世界級港口群，上海港、寧波舟山港吞吐量連續多年全球領先。智慧物流快速發展，2024年快遞業務量超1700億件，連續11年穩居世界第一，農村快遞覆蓋率超90%。近年來，我國加快推進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加快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的意見》《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指引（試行）》等政策文件陸續出臺，有效破除了地方保護、市場分割等制度性障礙。《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壟斷法》的修訂和實施推動了產權保護、市場準入、公平競爭、社會信用等領域全國性標準統一。“放管服”改革成效顯著，營商環境持續改善，經營主體活力持續釋放。制造業外資準入限制“清零”，全國版外資準入負面清單限制措施已縮減至29條。

從消費體系看，消費規模持續擴大、結構不斷升級，消費新業態蓬勃發展。我國擁有14億多人口的超大規模市場，中等收入群體超4億人，消費潛力巨大，2024年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超48.3萬億元，穩居全球第二大消費市場，消費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超50%，成為經濟增長的主要驅動力。近年來，我國消費升級趨勢明顯，教育、醫療、文化、旅游等服務消費快速發展，占居民消費支出的比重逐年提高，消費者更加注重品牌、質量、健康、環保，高端消費品和高品質服務需求旺盛。數字消費增長迅速，智能硬件、數字內容、軟件服務等領域消費呈現較快提升，直播電商、社交電商、即時零售等新業態快速發展，成為引領消費的增長點。綠色消費蓬勃興起，新能源汽車、節能家電等綠色產品消費規模持續擴大。

我國現代化經濟體系建設取得顯著進展的同時，各個環節尚面臨一些問題和挑戰：生產體系方面，產業門類齊全，但許多產業處于全球價值鏈的中低端，關鍵核心技術受制于人；分配體系方面，人民生活水平得到改善，但不同群體、城鄉、區域之間的收入分配差距仍然較大；流通體系方面，基礎設施建設成就巨大，但流通體系的整體效率和國際化水平還不夠高；消費體系方面，具有超大規模市場的需求優勢，但消費結構、消費環境和消費品質有待優化升級。同時，不同環節之間的協同配合也還有待加強。例如，生產體系與消費體系之間存在供需錯配的問題，部分產業無效供給過剩和有效供給不足并存；分配體系與消費體系之間存在結構失衡問題，居民收入差距在一定程度上制約了整體消費能力提升。為此，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不僅要著力完善生產體系、分配體系、流通體系和消費體系中的薄弱環節，還要注重加強不同環節之間的協同配合。

準確把握方向路徑

現代化經濟體系是一個復雜的系統，其演化的根本動力是新質生產力的發展。因此，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的關鍵在于大力發展新質生產力，并構建與之相適應的新型生產關系。

堅持創新驅動發展，完善現代化生產體系。面對日益激烈的國際科技競爭，集中資源和力量，重點投入到半導體、人工智能、生物醫藥等領域，推動關鍵核心技術自主可控，集中攻關突破“卡脖子”技術。同時，加快科技創新成果的產業化應用，推動科技創新與產業創新深度融合。一方面，積極培育新能源、新材料、先進制造、電子信息等戰略性新興產業，前瞻性布局元宇宙、類腦智能、量子信息、未來網絡等未來產業。尤其是對于產業基礎較好、科技水平較高、人才資源較為豐富的發達地區，要爭取在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中搶占先機。另一方面，用數智技術、綠色技術改造傳統產業，對原有生產模式進行顛覆性創新，使其具備高科技、高效能、高質量、綠色化特征。加快推進產業數字化智能化綠色化轉型，通過“人工智能+”“數據要素×”等方式，深化人工智能、大數據、云計算、工業互聯網等在電力系統、工農業生產、交通運輸、建筑建設運行等領域的應用，實現數字技術賦能綠色轉型。

統籌效率與公平，完善現代化分配體系。堅持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并存，構建初次分配、再分配、第三次分配協調配套的制度體系。一方面，在初次分配中更好體現知識、技術、人力資本導向，充分激發各類生產要素活力。加強對各類生產要素的產權保護，形成清晰界定所有、占有、支配、使用、收益、處置等產權權能的制度安排，依法平等保護各類產權，健全生產要素按貢獻參與分配的機制。另一方面，在再分配、第三次分配中強化共同富裕目標要求。完善稅收、社會保障制度，增強轉移支付精準性，優化教育、衛生健康等領域基本公共服務的供給。重視發揮第三次分配作用，完善公益慈善事業發展政策措施，加強現代慈善組織制度建設，構建激勵相容的稅收制度，通過市場化機制激活社會資源，調動社會主體參與積極性。對于數字鴻溝下的弱勢群體，進行重點關注，在轉移支付、社會保障、公共服務等方面給予特殊照顧。

落實“五統一、一開放”，完善現代化流通體系。縱深推進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是完善現代化流通體系的關鍵抓手，基本要求是“五統一、一開放”。在統一市場基礎制度方面，要完善產權保護制度、市場準入制度、公平競爭制度、社會信用制度等，建立一套標準統一、規則一致、執行協同的市場運行制度體系。在統一市場基礎設施方面，要加強運輸網絡一體化建設和構建智慧流通系統，在全國范圍建設統一互聯的現代流通網絡、信息交流渠道、商品交易平臺，打造“硬聯通”與“軟聯通”協同發力的現代化基礎設施體系。在統一政府行為尺度方面，要理順政府與市場、政府與企業的關系，嚴格按照統一的市場經濟法律法規對各地政府采購和招標投標、招商引資、治理企業無序競爭、推動落后產能退出等方面進行規范和統一。在統一市場監管執法方面，要完善全國統一的市場監管法律，確保執法標準和力度的統一性，減少各地政府在監管執法中的自由裁量權，更好地維護市場秩序、促進公平競爭、保障消費者權益。在統一要素資源市場方面，要加強多層次資本市場體系建設，整合技術交易市場，深化戶籍制度、土地流轉等改革，完善數據采集、數據交易、數據產權等制度體系，打破行政分割和市場壁壘，實現勞動力、資本、技術、數據等生產要素在全國范圍內的自由流動和高效配置。與此同時，還要持續擴大對內對外開放。穩步擴大制度型開放，提升貿易投資自由化便利化，深度融入全球經濟體系，推動國內國際市場高效聯通，實現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

長期政策與短期政策并重，完善現代化消費體系。統籌兼顧結構性改革與周期性調控，同時注重制度創新與市場活力激發，努力打造供需良性互動、消費升級與社會發展協同推進的現代化消費體系。從短期政策看，要聚焦于精準刺激消費需求。通過發放消費券、減稅降費等方式直接提升居民購買力，提振市場信心。加強對重點行業和弱勢群體的支持，保障基本消費。鼓勵企業穩崗擴崗，通過社保補貼或培訓補貼提升勞動者技能，增強收入可持續性。從長期政策看，應聚焦于完善促進消費的體制機制。提升居民收入水平，健全社會保障體系，增強消費預期。加強消費信用體系建設，完善消費金融發展環境，創新金融產品和服務，滿足多樣化消費需求。推進質量強國、品牌強國建設，擴大優質供給，加快形成新能源汽車、智能家居、教育醫療、文娛旅游等消費新增長點，構建多層次、多領域、多樣化的消費供給體系。積極培育新型消費模式，拓展綠色消費、共享消費、數字消費等新興領域，推動線上線下深度融合，提升消費數字化、智能化水平。優化消費區域布局，結合城鄉融合發展，激發縣域消費潛力，推動優質消費資源下沉，提升農村消費便利度和品質，構建更加均衡協調的消費格局。